张嬷嬷宫里头浸淫多年了，纵顺妃扯出了皇后这张大旗，她也不慌不忙。

　　连忙向程皇后行了个挑不出错来的宫廷礼仪，然后才焦急道：“太后娘娘方才犯了痛心症，叫太医来怎么都看不好。太后说心痛的难受，又急急的叫奴婢来找康乐长公主，说想见见她。”

　　“奴婢着人问才知道长公主今日入了宫，担心不下太后身子，这才在皇后娘娘面前无状，娘娘您恕罪。”

　　张嬷嬷一番话有理由度，旁说是顺妃了，就连程皇后这一宫之主都拿不出什么错来。

　　既拿不出错来，张嬷嬷还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，程皇后哪里会主动去找她什么麻烦。

　　魏帝这做儿子的见了自己亲娘身边的老嬷嬷都得给三分脸面，何况程皇后这做儿媳的？

　　皮笑肉不笑道：“既然是太后身子不适，那晚宁，你就快去吧。”

　　又看着张嬷嬷，“嬷嬷，太后身子若不爽利，本宫那里还有上好的野山参，一会儿本宫回宫内拿了再去探望太后。”

　　张嬷嬷含笑道：“皇后娘娘孝心纯然，不过眼下太后身子骨上没什么劲儿呢。怕是见不得外人。”

　　程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有些淡了，道：“好，那本宫就不去叨扰太后了。”

　　凤晚宁起身，同皇后见了礼，很快随张嬷嬷走。

　　待两人离开，顺妃一下将桌上的杯子扫落在地上，气恨不已道：“还真以为这小贱蹄子看破红尘要出家呢！谁知竟是有后路在这儿等着！”又看着程皇后，“娘娘，臣妾瞧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，分明是不把您放在心里！”

　　程皇后蹙眉道：“顺妃，你逾矩了。”

　　当着她的面摔了杯子，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？

　　外头顺妃的嬷嬷都捂着自己的额头不想看了，这男怕入错行，女怕嫁错郎。而宫里头的奴才，最怕的就是跟错了主子，那可真时时刻刻要吃瓜落的命啊！

　　顺妃这蠢脑子，自己不敢正面刚张嬷嬷，竟还妄图让皇后做她的枪替她去打张嬷嬷，真当程皇后同她表面看起来一样的温和大度吗？

　　顺妃见程皇后面容不悦，连忙从席上下来请罪，“皇后娘娘恕罪，臣妾方才只是气不过而已。”

　　程皇后捏了捏眉心，她知道顺妃一向是个蠢货，所以哪怕她生了儿子也没将这人放在心上。果不其然呢，她生的儿子和她一样是个蠢货。

　　“顺妃无状，着禁足三日。”程皇后道。

　　顺妃也只能跪地咬牙称是了。

　　李玉妍看了眼李侧妃，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。

　　不过眼看着这个席已经吃不下去了，她忐忑的出声，“娘娘，天色已经晚了。臣女入宫的时候未曾想到会拜会到娘娘您，还未来得及和母亲说……”

　　程皇后目光落在李玉妍身上，李家是她要给太子拉拢的人，又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，道：“天色也晚了。你年纪小，从宫中到李家也不算太近，你母亲是会担心的。”道：“传本宫旨意，叫高扇送李小姐回家。”

　　高扇是皇后宫内巡捕侍卫。

　　李玉妍忙是谢过了程皇后，程皇后又看向了李侧妃，“是你本家人，你也去送送吧。”

　　李侧妃起身，“是，儿臣谨遵母后旨意。”

　　一席人都走了，御花园便就只剩下了程皇后。眼看着又起风了，程皇后跟前伺候的心腹宫女贴心的给她围上了披风，“娘娘，这会儿风大了，您要回宫吗？”

　　程皇后仰起头，看着御花园内十年如一日的春色，她微叹一口气，心中莫名有了些烦意。

　　心腹宫女道：“娘娘是因为康乐长公主的事儿生气？”

　　要说生气也是应该的。

　　这康乐长公主出身实在是不高，那会儿还瞎着呢，皇后瞧上了她，也不嫌弃她门第低，要把自己的侄子说给她，可不知怎的竟是叫天福公主嫁到了程家？

　　尽管那程三公子人是有些浪荡，但配她不是绰绰有余吗？

　　心腹宫女也当是程皇后记恨之前的事儿，所以才借着这次机会再给风晚宁指婚。

　　程皇后摇了摇头，“本宫在宫里头，凤晚宁在宫外，她能碍着本宫几分？”她道：“本宫只是有些想不明白，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对是错了。”

　　那人远走他乡 成了籍籍无名之辈，她进了宫做了皇后。

　　华阳以为她能使浪子收心，获得爱情成就良缘。而她以为她的人生会比华阳灿烂，她入主中宫，她以为她会母仪天下，辅佐一代明君。

　　可进了宫之后一路的攀爬，一路的乌烟瘴气，让她忘了入宫前的自己是什么人，可看着帝王宝座上那昏聩的不可理喻的皇帝，她却能想象得到自己以后的生活。

　　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多年，程皇后把希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——起码太子不似他父皇那般重色，起码他还懂礼义廉耻，这就挺好的。

　　可她这会儿脑子里却回想着凤晚宁方才说的话：若注定自己未来的夫君是无能之辈，若能预见自己以后的生活，倒不如去出家做女冠。

　　而她当日的选择，可不止是做女冠。

　　程皇后缓缓起身，走过了御花园冰冷的湖面。

　　那湖面的倒影波纹渐起，她停下来驻足，波纹在风停了之后也渐渐停止了晃动。从上而下显露出了一个衣着华丽，却面容疲惫中年妇人。

　　她摸着自己的脸，恍惚间想起了年轻时候自己的样子，不免轻轻的叹了口气。

　　这京城中看不惯凤晚宁的人多：是啊，你一个女人，你去行医，医术那么好有什么用？还不是要嫁人，抛头露面的，和男子接触，要被夫家看不起的！

　　你一个女人，竟还去行商？竟还打败那么多男人赚了那么多的银子？可那又如何，行商是下九流，沾染上这些的女人也是下九流，日后成婚了照样被人嫌弃？

　　凤晚宁烂了名声，是没人要的女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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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诸如此类的言论在京城不要太多，有时候程皇后听着也烦。

　　然而她现在才明白，她其实不是烦凤晚宁，也不是觉得她太能造作。而是她身为一个女人做了太多女人不能做的事……她做不到，也放不下名声，所以听着就觉得刺耳了。

　　“娘娘，柔妃宫里头来人说今年的骡子黛内务府少送了，她素来得宠，现下还要缠着陛下要公道呢~”急匆匆跑来的绿衣太监禀报道。

　　程皇后心中一烦，方才的思绪也全都没了，快步离开御花园往殿内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