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前，新帝登基。

由于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，他斩杀了一批又一批的正直朝臣，烧毁了一批又一批的书卷。

坊间书生全被斩杀，头颅被掉在城门之上。

乡野民众但凡有人谈及新帝名讳，都会被巡逻兵毫不犹豫斩杀。

新帝的称帝史成了忌讳，那五年，堪比人间炼狱，直到无人谈及才到此为止。

那是血一般的炼狱，没人想谈及，也无人能说及。

乍听到温景湛询问自己的出身，温诏修恍惚的回想起了那段艰难历史。

闭门不出者会被心底责罚，过于激进者也会被心底责罚，他们需要把握好一个度。一个不近不远的度，才能在疯子手里求生。

“什么？你问你是谁生的？你还能是谁生的？你是我跟苏香秀的孩子。”

温诏修不疾不徐，话语中没有半点着急和不耐，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苏幕岚。

意识到被警告的苏幕岚：……她就是个背景板啊！怎么全在意她了？我不是我没有，别看他！

温景湛挡在了苏幕岚面前，没被说服的他，简明扼要的说了这几日的遭遇，“已经确定万宇麟在支持前朝遗孤，这应该是新崛起的一股势力，父亲一直在巡防营，难道没有发现吗？”

“至今为止，我还不知道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，我也不相信以皇帝多疑的性格，会任由他们在京州蹦跶。”

“父亲，万宇麟，是否是他的授权？”

这话说的有点大了，大的苏幕岚都瞠目结舌，仿佛成了第二个脑子不够用的温景远。

按照温诏修所说，皇帝恨前朝遗孤恨得要死，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死，但温景湛却说皇帝养着他们。

温诏修深吸一口气，这才拿睁眼看向已经长大成亲的大儿子。“有些事情，知道了只会更早送命，你想死吗？我没从你眼中看到孤注一掷的死亡，你是想活下去的，既然想活下去，就别再想那么多。”

“父亲，事情已经到了我头上，他们已经三番两次的想让我死了，你以为我还需要再忍？”

“如果这事跟皇帝有关，你说我还有忍的必要吗？”

温诏修表情一窒，终于展现出除从容外的第二个反应，“别再接触了。”

“父亲是知道了什么？”

温诏修轻叹一声，见他如此执着的询问，终于松口道，“京州之内全是皇帝的眼线，你也可以看做那是皇帝故意放下的诱饵，用来抓捕更多诱饵，别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往下跳。”

已经傻乎乎往下跳的苏幕岚：……天胡啦，姜还是老的辣啊，居然想到了这层！如果是她，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层。怪不得万宇麟捅破了天还活着，怪不得温景湛这么惨，也怪不得许承做了那么多还是在原地踏步。

在皇帝眼中，他们都是可以利用的诱饵，不足为惧。

既然如此，是不是也代表着国公府危险？

她下意识看向温景湛，温景湛面色如常，仿佛没有听见般说，“父亲，你把我身份瞒的很好。”

真心实意的感慨，没有敷衍也没有嘲讽。

温诏修不记得上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是什么时候了。

好像是几年前，又好像是十几年前，远的他都有些恍惚。

“隐瞒都有露馅的一天，我们这个皇帝还总喜欢疑神疑鬼，很喜欢顺着一条线查下去，若是查出蛛丝马迹，他会更感兴趣。”

话到这里，温诏修不再多说，转移话题道，“已经定了下个月将三公主送去夜国和亲，送亲队伍中，不出意外会有你的名字。你这一路怕是要辛苦了。”

苏幕岚拧紧眉头，终于说了见到温诏修的第一句话，“是三公主吩咐的？她怎么那么欠啊，都这个时候了还盯着别人的相公不放。”

温景湛唇角微勾。

温诏修好笑的看向快气炸的儿媳妇，“怎么？又想将她蒙头抓来威胁暴打一顿？苏幕岚，这种事对付对付万世子那种的就算了，他心亏，不管做什么都不敢大张旗鼓的报复，但三公主不一样，你若是弄了，她不但会推迟去夜国，还会将整个京州捅破天。到时候国公府就算想瞒都瞒不住。”

意外被扒掉马甲的苏幕岚：……国公爷也太神了，这都知道？不过仔细想想，整个国公府都是他的人，苏幕岚找人办事时，用的就是他的人。

“爹，那怎么办？你神通广大，可要帮帮我！”

她嘴甜叫的快，喊的温诏修心花怒放，不禁感慨女儿跟儿子就是不一样，要是温景湛是个软乎乎的女儿，他怎么可能任由苏香秀欺负！定是放在手心里保护还来不及。

“没办法，三公主去和亲，已经闹的不行，皇帝为了安抚她，在一定程度上都会满足她。更别说是让人过去送行这种小事。别瞎想了，温景湛去定了。”

苏幕岚有了主意，“装病吧！”

她上下瞄着温景湛，直把他看的头皮发麻，“夫人这是想打我的脸呢还是打我屁股？就算我摔断了腿，三公主都有办法让我过去，除非我死了。”

苏幕岚不置可否，喃喃道，“那可不一定，说不定你死了，她还要带上你的墓碑呢，她那么喜欢你，这种事肯定做的出来。怎么办怎么办？爹！你说该怎么办？”

温诏修被喊了两声，喊的立刻松了口，“自然是趁着还没明旨下发逃出去避开这个关口，正好你们小两口子也出去走走玩玩。等公主离开京州再回来，一两个月就行了。”

苏幕岚的这两声爹没白叫，给出的答案十分妥帖，苏幕岚一下子就接受了。

她准备当天就收拾东西出发，却见温景湛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“今日跟父亲会谈，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跟他好好说过一次话。”

“母亲那般对我，但我还是对她养育我有感激之情。”

“至于温景远，他的脸一直很臭，但有时候还挺可爱，我记得很小的时候，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，他就很喜欢追在我身后喊我景湛哥哥。”

撕开被仇恨包裹的回忆，才发现如此美好。竟然温景湛有些舍不得。舍不得在挑明心际后离开，舍不得在黑夜匆匆离开。

苏幕岚走到他身边看着天空之上的皎洁明月道，“要不，打马吊吧？”

温景湛：？？？

“赢钱的时候将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，顺便赚点路费。”

温景湛：……

悲伤的情绪迅速收拢，温景湛好气又好笑，揽住她娇小的身躯说，“好啊，听夫人的。”